作者 | 曹吉利
编辑 | 道喵叽
淄博，好像住在热搜上不下来了。
最先是淄博文旅局在高铁上派发“烧烤套餐”，引发全网羡慕，之后是热情的淄博人自发组织车队，免费接送各地游客。随后的警察夜市巡逻、商家提醒食客不必排长队、公厕里准备卫生巾……
一系列贴心操作，打动了全国网民，也让淄博彻底出圈。
淄博烧烤的火越烧越旺，天南海北的网民，许多已经利用五一假期亲自打卡，而打开各个视频平台、新闻网站，铺天盖地的内容，也足以让没去过淄博的人们，对这座山东小城如数家珍。
△淄博旅游在各个社交平台刷屏。/小红书截图
淄博火了，但没有飘。
五一前夕，淄博官方写了《致广大游客朋友的一封信》，除了介绍当地的历史文化、物产美景，感谢全国游客的喜爱之外，还情真意切地推荐了一把山东省：
“美景美食不止淄博，好客山东应有尽有……欢迎您到处走一走、看一看，感受‘好客山东，好品山东’的独特魅力。”
△文旅淄博在五一前夕发布《致广大游客朋友的一封信》/@文旅淄博
正打算前往淄博的网友们看完这封信，心底里冒出的第一个词，应该都是“大气”。
大气淄博，好客山东
淄博这次的表现确实够得上大气——
大气当然不仅仅是185帅哥接站，不仅仅市民对外地游客的暖心服务，而是一座城市从下而上、从民间至官方传递出的温暖友善、细致谦逊。
淄博烧烤走红之初，“能红多久”的质疑声不绝于耳，淄博人随后用行动默默做出了回应。
的确，烧烤不是什么高技术含量的菜品，所谓的“淄博烧烤三件套”，烤肉配上卷饼、小葱，也是北方随处可见的食材。
△淄博烧烤的走红除了味道之外，还有它的便宜实惠。/b站《人生一串》
说到底，淄博烧烤真正打动人心之处，无非是“用料实在、价格公道、人心厚道”，听上去不难，但放眼我们周遭的城市，以上三点早已是稀缺品。
比如“长沙烧烤”“成都烧烤”们刚要申请出战，就先被本地人“钱多肉少”的评价打下阵来。
作为这个时代最大的红利，流量的B面往往写着速朽和多变，淄博的好口碑，已属可贵，而一封把流量慷慨导向全省的公开信，有对自身接待能力的清晰判断，也有对远道而来游客的游览体验的珍视，更是很多昙花一现的网红城市，最该学习的地方。
△网友在社交平台上分享淄博旅游感受。/小红书@我想要超级无敌爆炸的好运
淄博人的好客，是山东人敦厚精神的一个缩影，它让我们看到，那句著名的文旅口号不是空谈：好客山东欢迎您。
2007年，山东为了打响本省旅游品牌，经过深入的调研和思考，最终提出了“好客山东”的口号。
跟很多省份比起来，山东的这句口号显得十分特别，它没有着重推介本地风景，而是将“好客”这一性格作为特质，有一种“山东最美的风景是人”式的自信。
△山东旅游形象“好客山东”标识
“有朋自远方来，不亦乐乎”，山东人的好客延续了两千多年，却被2015年的“青岛天价大虾”事件打断。当年人民网对事件做出了这样的评价：
“海鲜大排档的一只大虾，却在一夜之间将“好客山东”品牌毁于一旦……把青岛大虾事件当作永远的负面案例，以此为起点，诚实守信才能逐渐成为全社会共同的价值追求和行为准则。”
从这个角度来说，八年后淄博的爆红，也是“好客山东”的一次证明自己的绝佳契机。而大“葱省”，应当早就做好了迎接八方来客的准备。
山东，总是在不经意间走红
在淄博之前，山东就是热搜榜上的常客，对于流量，朴实的齐鲁人民并不陌生——
这里有淳朴的网红。2021年，很多人记住了临沂的“拉面哥”，乡村大集上一碗面3块钱的拉面，他坚持卖了十五年。流量蜂拥而来，但他没有变现，依旧卖着自己的拉面，两年过去了，拉面哥还是那个拉面哥，淳朴得让人有点心疼；
这里有幽默的劝导。最近这个五一假期，济南著名的趵突泉前人流如织，面对纷纷投喂金鱼的游客，维持秩序的警察登上了热搜：“老师儿，别往水里投鱼食了，你看这鱼，胖得跟猪一样了！”山东人特有的一本正经式的幽默，逗乐了屏幕外的人们；
△趵突泉警察用喇叭喊话劝阻游客投喂锦鲤。/@人民网
这里有好看的风筝节。每年这个时候，全国人民打开手机，都想看看硬核的潍坊人又把什么放上了天，是几十米高的长征火箭，还是飞上云端的巨大鲸鱼，又或是落地时拌了个跟头的秦始皇……春末夏初的潍坊天空，总是飘浮着魔幻而浪漫的想象力。
△潍坊风筝，放飞的主要是想象力。/小红书@请叫我安大侠
在最近的热搜上，青岛的大妈，在热烈的阳光中跃入海滩“洗海澡”，顺便戴上了风靡一时的脸基尼；中国蔬果之乡寿光，凭借着不断刷新纪录的大葱让我们叹服，在山东连葱都能长高个子；让孔子“小天下”的泰山，用一道笔直的十八盘折服了全国游客的双腿；热映的国产科幻片《流量地球2》，许多山东人发现已经停用的流亭机场成了取景地。
这里有用塑料袋装啤酒的青岛，在趵突泉里养海豹的济南，用铁锤砸出中国最好铁锅的章丘，以一只扒鸡沿着铁路线享誉全国的德州……
△平流雾环绕下的青岛城市风光。/视觉中国
山东的城市们凭借着各自不同的特色出圈，却又保持着相似的“不经意间走红”的淡定，不会因为走红而走样。
过去这几年，外界对山东的调侃有不少，无论关于男女长幼的严苛家庭秩序，还是对于考公考编的热衷，或是劝酒成风的山东酒桌，山东人逐渐沉淀下“古板守旧”的互联网刻板印象。
但山东人面对误解，大度地加入了自嘲。徐志胜、何广智、孟川、程璐、张灏喆等来自山东的脱口秀演员，不止一次拿山东人的身份玩梗，让“成为脱口秀第一大省”的玩笑，不只是一个玩笑。
△山东网友对考编的调侃。/抖音截图
当何广智说出那句“台上有一个山东人，你们这场演出也太酷了吧”的调侃，将偏见变成了自黑，又从自黑里透出了自信，谁还能说这是一个开不起玩笑的保守省份呢？
从鲁西到鲁东，从饮食文化到语言艺术，我们面对的山东，或许是中国最大的“网红富矿”，而一次次走红背后，是山东人的土气、洋气与底气。
走红背后的洋气、土气与底气
就像它的走红方式一样，山东是多元的。如果从高空中俯瞰山东的地形、俯瞰山东的山川河流，我们应该能够更好地理解这种多元。
万里黄河携带着青藏高原的凌冽、黄土高原的尘沙、华北平原的坦荡一路东来，经过数千公里的激荡和削切，这条大河平和了，坦荡了，从容了，流过山东北部的平坦，注入大海。
△黄河入海的恢弘景象。/图虫创意
而纵贯南北的京杭运河，穿过山东，塑造了沿岸的一连串运河古城，与滚滚黄河在聊城擦肩而过。一纵一横，自然的伟力与久远的历史，在山东的土地上交错成磅礴的坐标轴。
东南部的沂蒙山，连同南部的丘陵，共同衬托着齐鲁腹地泰山的雄壮，千百年来，无论是封禅的帝王，还是平凡的挑山工，“攀登”永远是人们面对这座名山的标准姿态。而东部的半岛随着黄河延伸入海，仿佛标示着这个古老省份的未来。
△被称为“五岳独尊”的泰山。/图虫创意
多元的自然风貌，捧出了多元的物产，造就了多元的传统，也让这个省份拥有了多元的气质。
有人说山东是“土气”的，这没错。
作为重要的蔬果之乡、农业大省，山东与土地联系密切。一批诞生在山东的农产品作为地域名片享誉全国，比如章丘大葱、潍县萝卜、莱阳梨，等等。连续二十多年，山东的农产品出口额位列全国第一。
在这个春夏相交的季节，到鲁南的丘陵村庄间穿行，热情的老乡会指着果园和大棚告诉你，什么叫真正的“蔬果大省”。
△山东寿光潍坊蔬菜大棚。/视觉中国
有人说山东是“洋气”的，这也没错。
延伸入海的半岛，分割开渤海与黄海。威海、烟台、青岛……面向东方的沿海城市，吹拂着海风，有着和内陆城市不同的气质。
一年一度的青岛啤酒节，市民碰杯，把这种舶来的佳酿饮入城市文化——如果喝不惯啤酒，上过热搜的崂山蛇草水和崂山可乐也值得一试。
胶州湾畔的八大关，以异域风情的建筑吸引游人，算是够洋气了。可这里的道路都以中国古代军事关隘命名，紫荆关路、嘉峪关路、函谷关路、居庸关路、山海关路……一路走下来，洋气之下分明还有一股来自历史深处的英气。
△青岛老城区教堂。/视觉中国
为什么能把土气和洋气融为一体？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吸引人的物产和话题？这背后，还有大省山东的底气。
作为中国最重要的经济大省、制造大省，山东也是我国工业门类最齐全的省份，连续几十年，与广东、江苏一起站稳中国经济的前三位。
△青岛港夜景。/图虫创意
全国吞吐量前十的港口，这里就占了三个，“鱼盐之利”带给齐国的富足延续千年，至今山东仍是全国原盐产量最高的省份。
一千年前，司马光在《稷下赋》中描述更早一千年前，稷下学宫的盛况：“致千里之奇士，总百家之伟说。”交通南北、融汇古今，依旧是今天多元山东的写照。
山东味，到底是什么味？
很多人第一次了解济南，来自课本上老舍的散文《济南的冬天》：
“请闭上眼睛想：一个老城，有山有水，全在天底下晒着阳光，暖和安适地睡着，只等春风来把它们唤醒，这是不是个理想的境界？”
△老舍笔下济南的冬天，温晴而舒适。/视觉中国
这篇文章写于1931年，笔下的那座济南城古朴安详。但很多人不知道这篇课文的后续，没过多久，老舍就从济南跳槽去了青岛，在那里，他还写了一篇《五月的青岛》：
“新油过的马车穿过街心，那专做夏天生意的咖啡馆，酒馆，旅社，冰饮室，也找来油漆匠，扫去灰尘，油饰一新。”
就像那首传唱全国的《相亲相爱》中所唱，“蜿蜒黄河水，相聚东入海”，从土地到海洋，从传统向未来，我们很难简单地概括山东的气质。
△黄河穿过山东，流入大海。/图虫创意
它一直是文明的腹地，在山东的身上，几乎每个中国人都能找到故乡的影子，也总能找到被低估的历史——
它的历史有时候比我们想象中还要绵长辉煌。如今常常刷屏的潍坊风筝，在明清时候已经蔚然成风，在潍县做过七年知县的郑板桥，就写过“纸花如雪满天飞，娇女秋千打四围”的句子。
1984年，首届潍坊国际风筝节召开，吸引10个国家的风筝团队参与。老照片记录着当时的一只风筝，把孙悟空、米老鼠、阿童木三个来自三个国家的经典动画形象画在一起，一同送上蓝天。原来三十多年前的山东，就已经如此包容开阔、具备国际视野了。
△第一届潍坊国际风筝会开幕式。/潍坊市档案馆
当我们觉得它跟不上时代转型时，突然发现它曾经那样超前于时代。
上世纪90年代末，青岛海尔集团决心把品牌形象片作出水平，于是经过和专业动画公司的合作和数年的悉心制作，上天下海、科普各种自然知识的“海尔兄弟”诞生，成为一代中国孩子的记忆。跟着海尔兄弟学习知识的一代人，大概都快忽略了这还是一部广告片。
△《海尔兄弟》曾经是一代中国孩子的回忆。/《海尔兄弟》动画截图。
当我们抱怨它缺乏文艺气质时，才偶然想起，看过的那么多爆款剧，都有“山影”的参与。
《父母爱情》里美丽的海岛取景于青岛；《大染坊》里民族纺织印染业从无到有的传奇，就发生在淄博；《闯关东》的故事背景是寒冷的东北，但也始终强调一家人的山东血脉。
△《父母爱情》截图
这或许就是“好客山东”的真正内涵：无法用简单的词汇概括山东，温厚的山东人也不喜欢反复使用网红标签标榜自身。那么，就敞开大门，扫干净院落，迎接天南海北的来客进来走一走、坐一坐吧。
也许如很多人所说，淄博烧烤的火终会降温，但山东的走红，才刚刚开始。
△夜晚灯火通明的淄博。/视觉中国
让我们把目光重新聚焦在淄博，如果绕开拥挤的人群，来到市区旁的博山区，看到一汪清澈的泉水，可以重温下面这段文字，重温山东和山东人的诚朴性格。
“我钦佩那些为国建立过功勋的仁人智者，更爱那哺育过无数仁人智者的好山好水……清凌凌的泉水从泉眼涌出，在近处的洼地浸成一个小湖，然后冲刷出一条河流，流经南崮山我的学校，奔向山外的天津湾……”
它来自一篇半个多世纪前的学生习作《阚家泉的风景》，作者是地地道道的淄博人，地地道道的山东人，名字叫做焦裕禄。
校对：赖晓妮，排版：陈思茜
